文/唐云路
来源:人间像素(ID:lucanighttalk)
各地线上复学半个多月,身处其中的老师、家长、学生,都在经历一场没有标准答案的考试。
疫情的爆发,打乱了无数师生的教学节奏,也让线上教育在一夜之间迅速走进千千万万的学校。
感受到学习压力的不仅仅是学生和家长,更是那些几乎没有接触过直播平台的老师们。
老师们在屏幕的那一端过得并不轻松,比如:
“第一节课试讲花了半个小时调试设备”
“一节课给我点三万个赞,我问他们是不是就光点赞了,笔记是不是没记呢?”
“家里网络撑不起直播,每天到点抱着电脑去隔壁小区的婆婆家,给学生们上课。”
“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特别小,后来下课老师告诉我们说,是因为知道家长都在旁边,答不上来的同学尴尬。”
要适应网络环境,要找到信号,要在手机和电脑之间来回切换 App,要琢磨在线上教学怎么样还原教室里的活跃气氛,要学着通过 QQ 群里的消息记录了解学生的学习状态……
在最初的翻车段子之外,老师们思考更多的,还是如何让学生们在这场猝不及防到来的疫情里,跟上学习进度。
毕竟,业精于勤,荒于嬉。
在这场疫情大考里,老师们也变成了学生,只是“主播”这门课,没有标准教材,也没有机会重修。
谁都没抱怨一句辛苦,这一方讲台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在屏幕前,都是当一天老师,就要坚守一日的战场。
1
学着在 QQ 群里观察学生状态
梁越
湖北省黄冈市
高三文科班主任
黄冈市教育局发布教学方案的当天,梁越所在的黄冈中学高三学生就听上了直播的网络课程。
对于高三的师生来说,直播上课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就像在武汉方舱医院里带着复习资料住院的高三学生一样,高考的时间就在那里不会推迟,身处疫情高发区的学生,更需要用某种形式来缓解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
黄冈中学是 1 月 24 日发布春季学期延迟开学通知的,也几乎是同时,各科老师开始在线上开会、分头备课。
在通知学生们通过网课学习之前,学校特地召开了家长会,希望家长在家帮助监督学生按时作息,与学校及时沟通。
到了正式上课的时候,文科三个班共 150 名同学集体在线上课。因为不少老师回乡过年没有随身带电脑,所以直播课的“主播”就只能让有条件的老师来担任。
越是在疫情高发的地区,老师们越是想尽办法,保证学生安静学习的氛围。
市面上可供选择的直播平台不少,但是支撑这么大规模的学生同时在线上课,相比起平时在教室里及时反馈互动的便利,大课直播课堂的互动性还是无法即时照顾到每一个人。
老师们只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精细化一些。
学生们在 QQ 群里发送自己做的作业,也在群里讨论交流学习,梁越则在班级的 QQ 群里随时观察学生的学习状态。“有时候他们在讨论问题,你也能发现,哪些孩子可能情绪上不太对劲,有点焦虑。”
梁越和同事们在学生们的学业之外,还担忧着同学们的视力,在不同老师交接的网课课间,梁越会提醒同学们休息休息眼睛,看看窗外,或是多做几遍眼保健操。
原先在教室里说一句话的事,如今要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梁越叮嘱学生注意放松眼睛,自己却是一天到晚盯着手机。
“都是为了孩子们,”他说,“疫情是一时的,高考是关乎一辈子的事。”
02
58 岁,学习新的工具
汤惠玲
广东省广州市
小学六年级数学老师
这是汤惠玲退休返聘的第三年。
备课、熟悉工具、网络授课、批改作业……从寒假的后半段开始,汤惠玲每天都要在书桌前待 12 个小时以上。
在汤惠玲 39 年的教学生涯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教数学,中间也教了今年语文、做过班主任。现在她在广州的一所小学教数学,带两个班,一共 86 名学生。
2001 年调来广州,她才开始接触电脑教学。“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电脑怎么开机我都不知道。我先看别人怎么开,自己才会的。”
后来自己买了电脑,汤惠玲就开始研究电脑的操作,到 2008、2009 年左右,教室里都换成大屏幕,汤惠玲开始用电脑播放课件,用信息技术辅助教学。
说回到这一次,这段时间汤惠玲所在的学校还不能上新课,要为学生们设计专门的主题课程。
汤惠玲不仅要和同事们一起设计课程,还要从头开始学习课堂直播的操作。
知道要上网课之后,同事们录屏制作了一个直播间使用教程,接下来,汤惠玲把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电脑前。
2 月 13 日,学校在线上召集老师开会,计划四天后开始给学生们上课。接下来的两天,汤惠玲和同事们基本都把时间花在了 QQ 上,教研组用 QQ 群语音备课,反复斟酌给学生讲些什么内容。
他们要赶在开课之前,把教学任务单分发给家长,以便家长打印出来,供学生学习。
按照市教育局的要求,学校“停课不停学”,但不能教授课本上的内容。教研组设计了五个内容模块,一位老师负责一天。
课是每天早上 8 点钟开始在 QQ 直播上,汤惠玲习惯用 PC 版登陆,因为能和学生共享屏幕,演示 PPT,另一方面,手机上的字也比较小,看不清学生的互动。
听完课,学生要将课堂笔记拍照上传到群里,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学生自主完成学习内容、提交作业,从下午三点到八点的时间,当天的课任老师都会在群里收集作业、给学生反馈。
对于汤惠玲来说,最近这半个多月虽然一直没出门,老师和学生们都比平时在课堂上花得时间要多得多。“这段时间的学习,主要是把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毫无目标的状态收回到学习上来,就是帮他们收心。”
3
“有意识教慢一点,怕孩子们开学了跟不上”
李老师
山东省宁阳县
小学三年级班主任、数学老师
李老师的教龄已有 21 年。他专科读了数学,却一直对电脑兴趣浓厚。
做了四年数学老师之后,他换了家学校任教。新的学校知道李老师在信息技术方面有些积累,就将学校的信息技术教学都交给了他,接下来的十五年,他都在那所学校教信息技术。
但是随着学校办学规模越来越小,李老师所在的学校师资调整,李老师应聘去了中心小学,教回了自己的本专业,数学。“原本信息技术可有可无,现在教回主课,别人对你的认可度就高了。”
但是钻研信息技术的教学经历,倒是给最近的网课教学打下了伏笔。
李老师所在的学校从 2 月 10 日开始上网课,因为兼任班主任和科任老师,李老师从那以后基本上全天都在家里,守着电脑或是手机。“其实就是在群里面看,看他们是不是学习了。”
正式上课之前,李老师课程编排和课程安排发给了学生,让学生们就像在学校里开学第一天一样,把线上的课程表手抄一份,算是一种热身。
这是一所农村中心小学,学生家长有一半平时在外地打工,开学前的摸底调查,需要家长填写表格,说明行动轨迹。一开始老师们直接把表格扔到家校群里,结果文件名都一样,难以统计谁填了谁没填,后来李老师和同事发现腾讯文档的在线同步功能,才解决了四十多位家长的表格统计。
腾讯文档能解决一张表格的汇总,却没办法同步每天的作业。最后,李老师把学生分成了七个组,让同学在小组的群里交作业,便于老师检查、答疑。
线上教学说起来有太多不同于以往教学经验的事,李老师举了个例子:“班上有孩子交英语作业的视频,遇到不会读的单词,拿着手机录制的家长在一旁偷偷提醒,看小孩子的眼神是非常纠结的。”
除了上课,李老师还负责班里同学的健康追踪,最开始一天一次到现在一天两次上报学生体温,一个班四五十位同学逐个汇总工作量太大,李老师发现 QQ 里的老师助手小程序有打卡功能,就用在了这里。
随着正式开学的时间一再延期,能感受到家长对网课学习的重视程度慢慢上来了,李老师最初对线上教学的担忧虽然没有完全打消,也慢慢淡了一些。
答疑直播课也让老师们对学生有了新的认识,有些同学平时在班里不起眼,改上了网课之后,因为家长一直在旁边鼓劲,在直播里也开始踊跃起来。
通过对这些同学的鼓励,李老师希望把整个班的学习氛围都带起来。
但是整体而言,李老师和同事们都有意识地放慢了教学进度,还是怕学生学网课学得不扎实,等真正开学了补不上来。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具备上网课的条件,李老师不少学生都是留守儿童,是跟着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生活。前期调研下来,有两位学生家里的手机比较落后,还有一位同学家长常年不在家,都没法跟上直播。
这样的学生,李老师只能天天打电话联络家长,以便及时掌握学生的学习进度。
4
既然学生本来都在用 QQ,
那我就去适应它
汪嘉钰
宁波大学
专业选修课老师
学习通、雨课堂、钉钉、智慧树、腾讯课堂、QQ 直播……正如一些老师在采访中告诉我们的,对于学习自主性本身相对较强的大学课堂来说,网课平台的可选择度更高。
看了同行写下的使用心得之后,汪嘉钰决定用 QQ 来上这学期的课。“学生本来都有 QQ,不需要注册新的平台,虽然这个平台不是做教育的,但是功能齐全,适合上课。”
这门课属于专业选修课,差不多也有两个班的学生选。
因为平常很少用 QQ,汪嘉钰用 QQ 上课的操作还不熟练,有些地方还是在试讲中学生一一为她解答的。试讲时学生反映电脑噪音比较大,正式开课时,汪嘉钰就换了家里配置更新的电脑来讲课。
第一堂课,汪嘉钰选择用自由讨论模式点名,问问学生们现在都身处哪里,情况如何。学生可以在群里用语音回复。正式开讲,汪嘉钰就切换到主持人模式,需要提问时,则切到连麦模式,让学生自己加入讨论。
“我喜欢跟学生互动,不希望课堂里就我一个人讲,学生能自主思考、并说出自己的看法,这非常重要,也需要在教学中培养。”
按照原先的计划,正月十五之前汪嘉钰就要去宁波准备开学,接下来的一学期,她又要北京-宁波两地奔波,兼顾家庭和教学。
如今,虽然暂时不用离开家人,汪嘉钰也没有留下太多的时间给自己上初二的女儿——面对网络教学这种不太熟悉的教学方式,老师在此刻又多了一重“学生”的身份。
她一方面要为线上教学付出更多的准备时间,另一方面,汪嘉钰调整了计分方式,将出勤分的比例降低,调高了课堂发言的权重,还增加了平时作业的得分比例,这都是为了鼓励学生,在线上课堂积极参与。
正如一位老师在微博里写的那样:“我本是一个老师,病毒把我变成了主播。”
如果不是为了尽量给学生创造一个正常的学习环境,众多“网车翻车”的段子原本就不会发生。
许多老师是第一次面对镜头,不免生疏与蹩脚。
主播与老师的技能并不相通,线上教学要想取得比较好的效果,也需要老师们更多额外的付出与探索。
有一句老师们爱说的话听上去有些像道德绑架,在如今的疫情之下,听来却格外 zqsg(真情实感)。
“都是为了你们啊!”
(应受访者要求,李老师、汪嘉钰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