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直播怕被封、买菜当“团长”:疫情改变了多少人

  文/关渡、向阳、刘喵喵 

   编辑/水笙

  来源:连线 Insight(ID:lxinsight)

  疫情还在持续,在这一个多月的特殊时期里,有些人的生活被完全改变了。

  秒变主播,一边上课一边接受学生点赞的老师们,已经慢慢适应了在线教学;

  为了买菜,自己成为团购团长的年轻人,生活从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变成了买菜、运菜、分菜;

  无法穿梭在大街小巷,只能在线上推销房源的中介们,这段日子几乎没有了收入;

  而银行生意的萧瑟,让待在家中的员工们变身“电话销售”。

  连线 Insight 专访来自不同领域的人们,洞察他们在这场疫情中,如何适应新的工作、生活方式。在这些不同的经历背后,是一句同样的渴望:希望工作和生活能够尽快恢复到疫情之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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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上课被学生点赞两万次,有人担心课程内容敏感被封禁

  在这次疫情来之前,方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主播”两个字产生关系。

  2 月 10 日,方云在钉钉上,开始了第一堂课,她还记得那时的尴尬:“第一次上网课,看的是屏幕不是学生,很不习惯,而且可能学生家长也坐在旁边。”

  在开展线上教学之后,方云的工作习惯变化了许多。

  她现在上午 7 点钟醒来,打开电脑修改课件,在床上开始上 8 点钟的早课,上完课再去洗漱和吃早餐。

  由于不用批作业,与普通的工作日相比,她清闲很多,每天上完课、备完课之后,几乎都是自己的时间。

  但同时担任小学语文老师、班主任以及学校中层职务的杨琳却没有那么轻松。

  早上起床之后,杨琳除了完成每天的教学任务外,还要尽可能旁听学生每一天的所有课程。

  除此之外,她还要批改作业,整体工作量比以往大很多。等到完成一天的任务,往往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直播教学的效果并不好,给老师的增加了意想不到的挑战。“部分同学没及时进入直播间,也不积极回答问题。”方云说。

  她可以预料,学生在家里受到的诱惑很多,很难专心上课。但她没预料到的是,再三提醒之下,学生依然对点赞乐此不疲,一堂四十五分钟的课,被学生点了两万多个赞。

图片由方云提供
图片由方云提供

  更意外的情况发生在高校医学院妇产科老师沈蕊身上,她苦笑着对连线 Insight 说,“网上的段子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2 月 20 日,她一如往常在直播平台上课,正讲到女性生殖系统,但课件却始终显示不出来,也不能共享桌面。

  经由学生提醒,才发觉可能是因为“涉黄”,课件被屏蔽了。“有些无奈,后来就跳过了这节课,讲其他没有那么敏感的内容,担心直播间真的被封。”

  在得知沈蕊的遭遇之后,她的同事们在上课的时候也注意了起来,政治问题不涉及,哲学、生物、妇产科等课程避开敏感词汇。

  “涉黄管控严格是好事,但对我们上课来说,却担心随时可能被封禁。”她说。

  出于对效果的担心,“要不要在开学后把这些课重新上一遍”,也是包括方云、沈蕊和杨琳在内的很多老师都很困扰的问题。

  为了尽量不进行重复劳动。老师们都在适应这一新的教学方式,并做出了一些调整。

  杨琳的班级群里有六十多名学生,由于每天刷屏很快,许多家长都无法接收到群内的通知。

  在第一周的教研活动中,老师们经过讨论之后,立刻把班里的学生进行分组,每组7-8 个人,按照学号顺序,和优等生、后进生搭配的方式来分组,每组设置一个小组长。

  “通知发在大群里,小组长在小组群里代为传达以及交作业的情况。人数少了,家长们也都能收到消息。另外,小组里缺课情况也能很清楚地查询,老师可以有针对性地去打电话询问,尽可能地照顾到更多的学生。”杨琳提到。

  尽管教学方式一直在调整,但依然出现了担心的状况。

  随着知识点的加深,杨琳发现在在线作业批改 App 上,学生的错误率越来越高。

  她分析出几点原因:一,老师无法根据学生的表情反馈强调知识;二,随着家长的复工,对学生的学习情况管理力度下降;三,手机被家长带去上班,老师无法及时联系到学生,作业上交情况和自主学习的情况无法得到及时的监督。

  杨琳尤其担心后进生的学习进度,以及开课后两极分化的情况。

  “我们无法控制教学上的漏洞,但是要保证大部分同学跟得上进度,使复课的时候更好操作一点。只能暂时只能做到这样子,在正式开学之后,根据具体情况再调整教学速度。”杨琳说。

  疫情让老师的生活们和之前完全不同,这极度考验老师们管理学生的能力,尽管已经相对适应在线教学,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尽快开学,回到熟悉的教学模式上。

  2

  “为了买菜,我成了团长,却被怀疑拿回扣”

  自严格的全封闭封锁开始实施,买菜成了一件难事。

  身在武汉的章勇对此深有体会。

  一月底,武汉市内公共交通和私家车出行都被禁止,菜市场、买菜的门店陆续关闭,人们的购菜方式突然被限制在周边 1 公里以内的超市里。

  超市门外排起长队,等到章勇进入的时候,货架上的菜很多都已经被抢完。曾经网上盛传过武汉一颗白菜需要 30 元,但他连任何“带叶子”的蔬菜都没见过。

  之后,章勇加入了云梦菜的团购群。这是一个涉及整个武汉汉阳区的大群,团购的规则是,每个社区或是小区要有一名团长负责信息发布、居民购菜需求统计、取货以及送货。

  团购只有一个门槛,起购 30 份。章勇没找到“组织”,就只能成为组织者。找到最开始的 30 个人非常简单,他将一个团购接龙的小程序丢到物业群里,一下午就凑齐了人数。

居民团购的蔬菜
居民团购的蔬菜

  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章勇成为了一个“团长”,他一手拿着名单,一手收着打款。

  等到装着菜的货车开到小区时,他带着几位居民接龙式地将货车上的蔬菜搬下来,而后组织居民排队取菜。

  这种非社区组织的团购,很容易产生信任危机。略带担心的章勇,一开始就在业主群里公布了自己的楼栋号、房间号、姓名电话等信息,还是不免受到质疑,“有人觉得我在中间拿了很高的提成,有人怀疑我是假冒的业主,最后收了钱跑了。”

  糟心事也不少。一位居民收到菜后质疑自己的比别人少,章勇跟对方解释,重量和品种是固定的,但里面哪个品种多哪个品种少是随机的,为了不惹麻烦,他主动退了总价的一半给对方,但最后对方又把钱退回来、要求跟已经回到家中的章勇换菜。

  部分居民不认可团购菜品的质量,团长只能自掏腰包给予补偿,或者用自己那份给邻居更换。

团购套餐
团购套餐

  这些小插曲之外,加入团购的人越来越多。整个 2 月,章勇组织了5、6 批团购,从一开始的 40 多人变成了近 400 人。团购的套餐也从最开始的单一选项变成了现在的多选套餐。

  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2 月 15 日,武汉明确小区封闭管理措施。根据湖北省人民政府官网消息称,城乡所有村组、社区、小区、居民点实行 24 小时最严格的封闭式管理。严管住户外出,药品和生活必需生活物品等可采取集中采购配送等方式进行。

  章勇最初始的云梦团购群,变成了一个集中发布团购信息的地方。团购的种类也越来越丰富,增加了 10 元政府爱心菜,还有中百罗森等便利店、华鼎等餐饮企业提供的商品。

中百罗森的团购套餐
中百罗森的团购套餐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买菜,章勇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社区团购的团长,这与他的本职工作计划毫不挂钩。复工之前,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做团长上,尽管受到误解的时候会生气,但他问心无愧,并不做过多解释。他告诉连线 Insight,之后依然会继续做团长,直到疫情结束。

  3

  线上买房更忙了,但都在“白忙活”

  在新楼盘纷纷推出线上购房优惠的时候,房产中介曾亮发现,有同事的客户在线上完成了成交,大多是新房。

  2 月 10 日开始,曾亮所在的房产公司,就开始线上办公,每天店长不定时在微信群里交流沟通进度,提醒中介们发房源。

  公司的区域经理也在腾讯会议软件上开线上会议,“主要是汇报工作,每个人说一下最近自己手头的房子,更新信息。”

  曾亮怎么也没有想到,线上的工作竟然也如此“忙碌”。

  云复工之初,他信心满满,觉得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和自己手头上的客户、房东都联络了一遍,按照公司要求,他需要每天发两次房源朋友圈,在安居客等线上平台推出四条二手房新房源,在线上培训 1 小时左右,学习卖房子的课程,还要每天写心得上交。

  但工作的忙绿和收获并不成正比,虽然关注房子人增多,但是真正的成交量寥寥无几。“无论是买房子还是卖房子,都是一件大事,平时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带看,在线上看,只有极少数人愿意买,尤其是二手房。”他说。

  卖房子的客户也是如此,他曾接到一个急需用钱卖房子的客户,在线上看到他发该小区的房源,便和他联系,“他说价格可以商量打折,但是到现在这套房子也没有卖出去”,曾亮告诉连线 insight。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有点松懈了,起初的信心变成了焦虑,“心里开始很排斥线上工作的方式,因为知道这些都没啥用。”

  另一方面,经济上的压力也向他袭来,房产行业最重要的收入便是销售提成,若没有这些,基本工资只能勉强够得上生活开支。

  线下的复工从 3 月 1 日开始,但是并不能做到全员到齐,因为回到无锡之后,他们还需要按照要求居家隔离,就算真的到店里,没有客户来,工作还是不能照常进行。

  如今,曾亮只希望这种“白忙活”的状态能够快点结束,毕竟对于房产中介来说,只能待在家里,而不能骑着小电驴带看房源,是一种折磨。

  4

  银行门店关闭了,但营销 KPI 却更高了

  春节以后,银行员工李渊就不断收到银行推迟上班的通知,原本的四天春节假期,硬生生“充值”到了 24 天。

  但在将近一个月的假期里,他的工作却没有停止。2 月 3 号开始,他所在的银行开始要求员工开展线上营销,卖贵金属和理财产品。

  一开始,他所需要做的是完成上级指派的任务,大约 10-20 个。“上级给出的名单是支行里熟悉的客户,看到名字就能想起他们长什么样。名单里的客户大部分也有这种需求。”李渊说。

  而随着疫情的影响持续扩大,银行迟迟无法开业,对线上营销的看重程度进一步加强,银行给出普通客户的名单,要求员工根据名单依次打电话营销。

  李渊告诉连线 Insight,这些客户里,大部分没有需求,他被挂了很多通电话。

  以往正常营业的时候,员工也有营销任务,但并不是唯一考核标准,他每天大约能完成一到两张信用卡的开卡,以及卖出 20 万左右的理财。

  如今,银行对线上营销要求的加强,李渊原先一个小时能完成的任务,现在需要打 30-50 个电话,并且需要提供截图做证明。

  李渊的焦虑和烦躁加剧了:“领导每天在群里催,但是客户的确没有这个需求,我家里人也没办法像其他同事一样帮我完成任务。”

  尽管现在银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开业,但是由于疫情的影响在短时间内无法消弭,目前银行的线下营销无法快速恢复至原来的水平。

  李渊告诉连线 Insight,以他所在的支行为例,虽然人流量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期间的水平,多的时候甚至有上百个客户,但大多数都是前来办理存取款业务。

  由于他的销售业绩不好,最近经常在群里被点名,而业绩直接影响到每个月的工资,多重压力之下,家里的舒适生活也无法安抚他。

  “只想疫情快点过去,银行恢复正常营业,这样也可以通过拓展新客户来缓解营销上的压力。”他说。

  5

  线上办公,但压力却比之前还大

  陈蓬是某空调企业的中央空调事业部的区域经理,日常工作需要经常和区域内的经销商、代理商等团队见面沟通,但是疫情来临,线下的工作停滞,他们开始了“云办公”。

  虽然在家中,但上班时间并没有变化,每天早上8:30,他需要起床开早会,各个部门汇报工作。每天,公司内各个产品线都有培训,时间不确定,上午下午都会有,有时候因为培训太多,还会和其他工作产生时间冲突。

陈蓬每天在线打卡的健康码
陈蓬每天在线打卡的健康码

  线上复工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开启了“线上营销工作”的模块,在天猫不定期开启线上直播,从线上引流到线下门店,“全渠道都需要发营销类的朋友圈,公司员工一天三条,门店员工一天一条。”陈蓬提到,他们和区域内的各个门店都建立了一个秒杀群,每天推出优惠活动。

  但这些工作并没有显著的成效,中央空调不同于普通家电,通常有工厂、民宿、办公楼等大项目,也有家用中央空调型的小项目,但运输、安装这些大件物品受到层层阻碍,“项目都停工了,线上直播只是引流,因为现在无法安装,小区也根本进不去,中央空调涉及项目的装修通常需要提前很长时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获取信息、建立沟通。”

  在陈蓬看来,只有在此时积累庞大的客户群体,才能在疫情结束后转化成有效客户。但是这些线上工作,公司也提出了严格的考核要求,这给他们带来了甚至比平时还要大的压力。

陈蓬所在公司的每日线上会议提醒
陈蓬所在公司的每日线上会议提醒

  “线上工作的效果肯定有,公司为了引导线上办公,会推出制度,这些制度不一定合理,但是目的是正确的。”在本来需要面对面的沟通,陈蓬现在需要在线上沟通,但考核要求和之前的一样,这让他感到焦虑。

  令他担心的是,一季度的销量应该会非常差,整个公司的盈利变差,也会影响自己全年的收入。

  他希望这场疫情快点结束,一切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我怀念以前肆无忌惮走在大街上的日子。”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方云、沈蕊、杨琳、章勇、李渊、曾亮、陈蓬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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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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