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疫情发生后,大家都在问,类似SARS、新冠病毒事件,是偶发的还是可预测的?到底武汉是12月初还是11月就出现新冠病毒?病毒是怎么来的?又如何传播的?目前还不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是我想通过SARS让大家了解一下,这个领域的工作很重要,但是必须要有耐心,科学家还是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接下来科学家要做的工作有很多,我个人现在比较注重的是血清学。
上图是25年的研究回顾。1990年,我到澳大利亚的一个动物健康研究所,现在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P4实验室。去实验室以前我是做生化和分子生物学的,不像金冬雁教授本来就是搞病毒的,我是半路出家,从生化和生物化学转向病毒。但是比较幸运,我在病毒学界做了大概3年左右,在澳大利亚发现了亨德拉病毒,现在回过头来看,这是近代病毒史上第一个从蝙蝠传给马、传给人,它的中间寄宿是马,我有幸为这个病毒命名。
我们发现了亨德拉病毒4到5年以后,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暴发了尼帕病毒,这个病毒的规模要比亨德拉大,但是它们两个病毒就像SARS和新冠一样,它们是属于同一种病毒。现在孟加拉国和印度,尼帕病毒几乎每年都有发病。2002、2003年暴发SARS,当时我还在澳大利亚,澳大利亚当时没有一个SARS病人,后来很荣幸我被世界卫生组织邀请参加溯源调查组,在那里我结识了武汉病毒所石正丽老师。2005年,我们第一次在蝙蝠里面发现类SARS病毒。
2012年,我们又发现了MERS中东呼吸综合症,我们知道直接传给人的动物是骆驼,但是不是起源蝙蝠,大家还有争议。埃博拉病毒是比较老的病毒,70年代我们就知道它,2014年的时候它有一次大规模暴发,这次暴发比较直接的证据证明它是由蝙蝠传到人的,到2019年就是新冠病毒,我们现在不知道它起源在哪里?中间宿主是什么?多数认为很可能它也是起源于蝙蝠。
自从和石正丽老师一起合作,我们在蝙蝠里面发现了大量的类SARS病毒,我们一直就在预测,SARS不会只有一次大规模新发传染病的暴发,过去10-15年我们一直在预测这个事情。之前我做报告的时候,大家都问我SARS会不会回来?我的答案是,肯定会。当2012年MERS出现的时候,我们这个领域工作的人感到有点失望,我们当时的预测只对了一半:这次是一个蝙蝠的冠状病毒,但是它在另一个分支不在类SARS分支上。后来,2013年作报告的时候我就说,可能下一次出现的蝙蝠的冠状病毒也许和SARS或者MERS有关。
作为科学家,假如你的预言是正确的应该高兴,但是这次新冠对我们来说,我们的预言是正确的,但是它的规模远远超过我们这个领域的科学家的预测,所以有点悲喜交加。
2016年,我和武汉病毒研究所的周鹏研究员科研合作,我们的题目就是Combating the next SARS-or MERS-like emerging infectious disease outbreak by improving active surveillance,我们一致认为类SARS、MERS的新发传染病肯定还会发生,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平时的流行病学的调查,尤其是在蝙蝠里面。
去年,我在Current Opinion in Virology杂志上发表一篇综述文章,当时编辑要我们一定要说接下来认为最危险的是哪一类病毒?病毒学家现在还是比较统一的,认为大规模暴发的还是流感病毒,流感对人类的危害肯定是最大的。我们有过H5N1、H7N9,2009年的时候还有H1N1,流感病毒每几年肯定会有一次暴发。第二我认为是蝙蝠的冠状病毒。这是去年的7、8月份的文章,几个月以后就出现了新冠病毒。
新冠病毒给人类带来的经验教训
这次新冠病毒给我们带来很多挑战。第一个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申报规则。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在遵循科赫假说,这是100多年前的事情,100多年前设的规定,新发传染病出现的时候,第一要有病人群体,第二要从病人里面分到病原,第三要从体内能够长这个病原,第四能够放回去它也要能够导致同样的病。除了第四以外, 大部分还是按此“规矩”在办。
这是100多年前定的规矩,现在包括新冠病毒,我们还是在遵循这个规则,尽管有了高通量测序,但是我们的通过系统,等到你看到序列的时候,一般来说每个国家的政府都不会马上去申报就是它了,还是要等申报病原,还是要做病原学的调查。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国家的问题,而是整个世界的。
所以从世界卫生组织到每个国家的卫生部,也许通过新冠病毒以后我们要考虑是不是仍然按照旧的方法来证明病原,然后才来举报。还是可以通过高通量测序,举报的不一定是确定的病原,可以是怀疑的病原,这可能是非常大的一个转折点。
第二点,在中国的媒体报道特别多,在海外媒体不太多,关于科学家发文章和疫情应对,这里面怎么平衡,我不作太多的评论,但这肯定是一个挑战。
第三个挑战,尽管这个病是对人体有害,而且好多人死亡了,但这个病是人畜共患病,我们对待这种病的时候,以后还要共同参与,不仅仅是人医、兽医,动物学家、搞环境的、搞人类学的都要一起参与,这一次我们做的仍然不行。
还有一个命名,在文献和媒体当中也有很多报道。现在新发传染病,其他传染病也很头痛。文章里面还没有谈到一个问题,就是关于社交网络,社交网络是双刃剑,我们可以从中知道很多东西,但是现在假消息实在太多,不仅仅是一般的老百姓可以到社交网络上发表言论,连科学家严谨的态度都是不够,很多东西发出来非常不严谨,然后造成恐慌。
还有一个,这些是蝙蝠带的病毒,但肯定不是蝙蝠的错。蝙蝠在地球要比人类早很多年,大概有6500万年,它肯定比我们老、比我们早,所以它们在地球上和病毒的共生关系已经是非常平衡了,所以由于人类近期的活动造成了不平衡的,所以我们看到更多的蝙蝠病毒外泄,传到人身上。
最后一个教训,每次新发传染病出现的时候,我们总觉得备战不够,就像SARS一样,SARS已经是足够大的新发传染病,但是SARS以后,科研经费马上没有了,重视程度也没有了,我们今天讨论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关于新冠病毒到底能不能有一个马上上市的疫苗,能不能对人有保护作用。
假如SARS暴发以后的非疫情时期,我们不停地全力以赴的做这个工作的话,也许这一次新冠来的时候我们的平台已经有了,我们的经验也有了,所以无疫情时期一定要引起重视,所有的科研也好、政策也好、举报系统也好、备战也好,这些工作如果停下来,再下一次战争来的时候,再次暴发新发传染病的时候,我们会犯同样的错。
关于病毒起源现在争执也很多,我个人感到非常沮丧的是关于病毒起源政治参与太厉害。石正丽老师的工作到现在为止是最有说服力的,蝙蝠里有一个病毒96%和新冠病毒是同源的,蝙蝠起源的可能性很大,当然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对于蝙蝠的病毒来说,尽管有可能直接从蝙蝠传给人。但是因为蝙蝠和病毒之间的平衡很好,所以一般的蝙蝠病毒带的病毒量不是很高,它传给其他动物和人的概率很低。
一般来说,小概率事件一定要通过中间宿主来放大,这个中间宿主在澳大利亚的亨德拉是马,SARS是果子狸,新冠病毒我们还不知道,前一阵子有的人说是穿山甲,我觉得蛇的可能性很小,穿山甲还是有可能,我个人认为肯定是哺乳动物。但是穿山甲这方面的工作我们肯定还要做。
从去年开始,穿山甲和新冠病毒相关的有几篇文章,今年文章就上到不同高度了。首先是港大管轶他们的Nature文章,最近华南农大沈永义的文章。
主要的论点就是图中这些红点就是从穿山甲来的类新冠病毒,和COVID-19有关的病毒。但是和人的,和石正丽老师发现的蝙蝠病毒来说,它们相对来说同源性要低一点,整体基因组的同源性在90%左右。
很有意思的就是,它们关键的受体结合位点即受体结合结构域反而同源性很高。我是比较注重血清学的,我个人认为这两篇文章的弱点就在于它们都做了分子的鉴定、病毒的分离,但是血清学,华南农大的文章有一点就是没有做中和实验,港大就没有血清学,我认为血清学在这个领域还要加强。
上图网上传的比较多,很有意思,大家现在都认为穿山甲是头号怀疑对象。看一下当时市场的价目表里倒没有穿山甲。当年SARS暴发时,果子狸起了很大作用,在这个市场上活的果子狸在卖,果子狸肉也有卖。接下来的工作里面,穿山甲肯定要做,但是还有很多其他野生动物,包括果子狸肯定不能放弃,尤其是血清学调查,我觉得可以做大规模的调查。
谈到起源的问题。当时SARS时关于动物起源的研究,和新冠有点不一样,当时SARS暴发以后,港大管轶他们课题组马上去了广东,不同的活体动物市场,野生动物市场去采了很多样。SARS在2002年11月开始暴发,2003年3、4月份达到高潮,4、5月份时管轶就去了那里采样。
5月份就发了上图这篇影响很大的Science文章,他们发现果子狸最有可能是它的中间和放大的寄主,所以和新冠不一样,首先发现的是直接传给人的动物的宿主。然后世界卫生组织和中国各方面的防御和控制很好,7月份的时候世界卫生组织宣布SARS得到控制。但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果子狸到底是一个中间宿主还是自然宿主。
后来我参加了世界卫生组织,从此结识了武汉病毒所的石正丽、胡志红她们,我们5个研究所3个国家(2个中国的,2个澳大利亚的,1个美国的)通过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我们有血清学和基因序列的证据,就是说蝙蝠里面可以找到类似于SARS的冠状病毒。我要提醒大家,这个工作做了两年,已经算很快了。但是我们当时石老师一起找到最同源的病毒是92%的同源性。所以现在媒体都觉得我们很慢,我觉得这个已经很了不起,武汉病毒所几个星期之内他们就发了Nature文章,蝙蝠里面发现了一个病毒96%的同源性。所以这篇Science文章在2005年发了,很显然有几个不是很理想的,第一,同源性92%,第二,没有分到活病毒,第三,用它的刺突蛋白做成假病毒的话,不能用人的ACE2作为受体,所以类SARS病毒和SARS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石老师他们研究所从2003年以后,不停的去云南采样,直到2013年,8年终于分到一个病毒,不仅仅是有活病毒,而且活病毒是可以通过ACE2进入人的细胞。我想强调的一点,这个国际合作已经是非常有效、非常成功,也是十年的工作。现在新冠病毒还不到半年,整个世界闹的沸沸扬扬,总觉得好像起源的问题永远解决不了了。我近期接受采访,我一直跟他们说,大家还是不够有耐心。
上图是关于动物命名,我们在柳叶刀的文章也提到。好像现在新发传染病,尤其是蝙蝠里面来的病毒,命名总是不能一次到位。
在澳大利亚的时候,这个病毒首先出现的我们叫它马的麻疹病毒,麻疹病毒是一个病毒属,它是类似于麻疹病毒,所以叫做马的麻疹病毒。后来我做了全基因序列以后,我觉得它肯定不是麻疹病毒,所以我把它改成亨德拉病毒,在马来西亚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是马来西亚和美国CDC合作,因为它和Hendra最为接近,所以就叫类亨德拉病毒。
一位马来西亚华人教授,他对这个病毒不满意,他觉得是澳大利亚,他觉得要有一个马来西亚的名字就叫了尼帕病毒。我们知道SARS刚出来的时候叫非典,后来世界卫生组织把它叫做SARS。MERS一开始就叫人的冠状病毒,后来荷兰的EMC把它改成MER病毒。
这次新冠疫情更糟糕了,首先叫它COVID-19-nCoV,现在出了两个名字,疾病叫COVID-19,病毒就叫SARS-CoV-2。所以有的时候开玩笑说,也许是我的错,我是第一个改名的人,马的麻疹病毒改成亨德拉,从此以后好像这个传统就没有变过,每次发现一个病毒我们都要重新命名,这也是很糟糕的。
What’s next?
现在我想讲的是What’s next?COVID-19已经不大可能结局是SARS了,SARS当时尽管传到了20几个国家,8000多人,也死了700多人,但到最后还是通过隔离和诊断的方法,最终把这个疾病在全球控制住了。
COVID-19,这种可能性有没有?不是不可能,但是可能性已经很小了。这个情况下,血清学会起很大作用。
一般来说,血清学在新发的人畜共患传染病中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包括诊断,包括流行病学,一直到病理也好,整个疫苗产生制造也好,还有动物。我们做亨德拉病毒的时候,包括我们做SARS,都用的血清学。
对新冠病毒来说,诊断这一块,急性期诊断,我估计血清学不会起很大作用。现在它的抗体一般要7天到14天产生,抗体能够比较灵敏的检测,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PCR诊断可能更加准确。新冠病毒不像SARS,通过隔离的方式把它根除的可能性很小了。现在面临很多问题,大的挑战有几个。
第一个就是群体免疫;第二个是怎么样确定新冠感染过的人是安全的,能够回去工作的,获得免疫通行证;还有一个讨论比较多的就是,即使得了新冠病毒以后是否能够有保护性免疫,有多强;还有就是现在康复的血浆治疗大家都在用,中国、新加坡也在用,但不是每个病人的血浆都是可以用的;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疫苗,首先能不能产生一个好疫苗?疫苗大规模应用的时候,我们怎么判断到每个、到群体这个疫苗是不是有效。刚才也讲到,到现在为止它的自然宿主和中间宿主现在还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也开始变严重了。现在新发传染病,人畜共患病有一个现象叫回传,从动物传到人叫传出,从它跳出来了,我们现在发现在人里面传了以后,传染给了人,假如和动物有紧密接触的话,又反过去传给动物。这叫回传,或者叫人畜共患病反向传播。新冠里已经发生了,有狗、猫、老虎都已经发现了。
这牵扯到用血清学来做的话,上面这五个我们现在急需解决的问题,都是和中和抗体有关,光测到抗体还不能证明它以后的效果,还要测中和抗体。现在要找自然宿主或者中间动物宿主,或者从反向的人畜病毒传播,从人传到动物的话,牵扯到的动物种类已经很大了。
我们在澳大利亚做亨德拉病毒查自然宿主的时候,查了42个不同的野生动物。设想一下假如说血清学诊断,每一个都是要做血清学的话,这个工作量就很大了。现在血清学现在有两个很大的挑战,第一个要是中和抗体检测,第二个是不依赖于物种的血清学研究,也就是不管什么动物种,同一个血清学的方法都可以测抗体。
等一下我会介绍我们现在有一个发明,已经申请专利,有个新的血清学方法。
在讲这个方法之前,我现在重复一下多数人已经熟悉的,新冠病毒由计算机成像的图片(上图左上角),这个图大家看的很多,右边这个图大家看到的也很多,冠状病毒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把病毒做成一个切面有点像皇冠一样的,冠的上面就是刺突蛋白。上图下方就是它的基因组,在新冠病毒里面,基因组里面有一万多个氨基酸蛋白,然后病毒感染任何人或者动物的话会产生成千上万不同的抗体。在这里面真正能够起到所谓的中和抗体,具有保护作用的抗体是非常少的。
我们知道它的保护抗体是S蛋白有关,上图绿的编码的是S蛋白,但是S蛋白本身也有1153个氨基酸,在这里面真正起作用的就是刚才说的,首先产生的抗体有两种,结合抗体还有中和抗体,中和抗体占的比例非常小,1%-3%。冠状病毒里的中和抗体就集中在受体结合结构域,它直接和受体结合域有关。
我做新冠病毒也做了十几年,当时我一直想我们现在用的血清学的方法,我们测他的中和抗体,现在金标准是用活病毒做,就要P3实验室。工作量非常大,中和实验要3到5天,安全实验室,而且要非常有经验的科学家来操作。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改良这个方法,就在体外做,不用活病毒做,就像做酶标一样的实验。这个灵感就来自于金标准。
中和实验是这样来的,病毒来了,病毒和受体ACE2结合,通过不同的构象变化也好内吞作用也好,最后进到细胞里面了,然后开始感染,然后致病。我们在做血清中和实验的时候,就把抗体先跟病毒孵育,然后把复合物放到细胞表面,假如用中和抗体的话,肯定可以阻断和受体的结合。
中和抗体还可以阻断其他的部位,但是多数就是第一步,不让它跟受体结合。优点刚才已经说了,是金标准,没有其他方法能够跟它比,因为它是最最自然的方法,来检测中和抗体。
但是有很多缺点,我刚才已经讲了。还有一点是要求非常高的P3实验室,还要求非常有经验的,一般不经常在实验室工作的人,这两个图片(上图下)给你看的话很难看出来,左边是阴性的没有中和抗体,右边是阳性有中和抗体。这本身就是非常艰巨的工作。
开发全新的中和抗体测定方法
3月10日,我和研究生一起讨论,是不是可以试一下模拟的抗体的测试方法。模拟的方法主要是解决这两大挑战。第一是我们要在不用活病毒测中和抗体。第二我们模拟出来的方法,应该和动物种类无关,任何动物、任何人都可以用的。
用的方法也就是应用了活病毒的做法,比如图中的病毒就是冠状病毒,冠状病毒的S蛋白,它的受体是ACE2,和ACE2结合以后就进去了(上图左边),中和抗体和S蛋白,尤其是受体结合结构域结合的话,就阻断了它的入侵。
我们通过蛋白工程把蛋白表达出来,蓝的是S蛋白,我们只表达它的RBD很小的一部分,ACE2我们把它的跨膜部分拿掉了,就表达这部分,这是ACE2。ACE2直接包板在ELISA板上面,为了更方便,我们把酶标,把辣根氧化酶直接和它的RBD化学偶联,等RBD和ACE2一结合,放上底物,就产生蓝色反应。中和抗体跟这类完全一样,先把中和抗体和RBD的HRP蛋白(现在是没有活病毒也没有细胞,全部在酶标孔里面做)先孵育,然后再放在板上ACE2,假如是中和抗体就不能结合,不能结合的话颜色反应就没有了或者降低了。
我们当时用了三个蛋白,第一个是N蛋白(曲线中绿色),它是新冠病毒的内壳蛋白,是不结合受体的,所以不管浓度增加,它是没有反应的。S1蛋白(蓝色)能够结合,但不是很灵敏。用RBD以后,是最灵敏的,所以我们用RBD来做以后的工作,就是HRP-RBD,这是结合反应,量越大越上去,我们控制住两个比例,RBD和受体之间的比例,我们来试能不能中和。图右上我们用COVID-19的两个病人血清1、2,两个健康人的血清1、2,就很清楚了,在低浓度的时候,病人的血清可以很好的中和,这是抑制作用,到75%,逐渐稀释的话中和效应就降低,人的健康血清没有任何中和。
很重要的一点,新冠和SARS很接近,它们用同一个细胞受体ACE2。马上重复这个实验,用SARS的RBD,也是用HRP偶联以后这两个曲线差不多的(左下),SARS的RBD也是非常漂亮,我们用SARS血清,除了中国以外新加坡是亚洲病人比较多的一个国家,在东南亚,我们现在还有当时SARS存活下来的人,采血发现还是有中和抗体。SARS也是这样,它的中和效果有的到85%,健康人对照里面没有中和(右下)。
为了表明这个可以用来做动物的实验,我们不做任何修改,左边是COVID-19,用兔RBD做的免疫,然后结果表明1、2、3仍然有中和作用,阴性对照没有中和。右边是17年前在澳大利亚用雪貂做的实验,这是感染SARS产生的血清1、2,用SARS中和实验来做,也是非常漂亮。
根据上图结果可以看到,现在我们已经知道COVID-19可以感染猫、狗、虎,水貂、蝙蝠、穿山甲和果子狸是易感动物,我相信肯定会发现其它的一些动物也是易感的,现在试剂盒已经商品化了,不仅人可以用,好多动物也可以用。
我们文章里面当然要分析大量人的数据(数据见上图)。在新加坡我们做了75个COVID-19,这73是PCR阳性,没有做过血清学,然后75个是阴性对照。在中国南京有一个合作单位给我们分析了50个病人,50个阴性对照,大家可以看出,假如你把Cut-off值放到20%到30%的话,基本上没有假阳性,假阴性估计1%到5%。假阴性怎么来的?PCR阳性很多病人当中不能产生足够的中和抗体。在所有的病毒里面,只要感染的人多到一定程度是会出现这种现象的,有些病人的B细胞不是很强,T细胞足够强,所以没有很高的中和抗体,在中和抗体实验中呈现出来是阴性。所以可以说这个方法检测特异性是100%,但是灵敏度在95%-100%。
我们这个方法很多的优点,灵敏度超过活病毒,而且因为是生化反应,非常安全,不用活病毒,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还可以自动化。现在很多仪器公司在做这个事情,把它做成自动化。现在对新冠病毒来说,动物的血清学调查中还有很多工作。
最后一点,现在要测中和抗体的话必须用活病毒或者活细胞,即使用假病毒,要把Spike蛋白放在假病毒上要在P2实验室做,如果是新冠病毒的话要进P3实验室。即使用了假病毒,仍然要用活病毒的活细胞,所以现在为止不仅仅是新冠病毒和SARS病毒,其它所有假病毒测中和抗体的体系是不能用来商品化的。为什么?因为它的质量是无法保证的。我们比较自豪的是开发了全新的中和抗体的测定方法,不用活病毒,不用活细胞,完全是生化反应。
为什么这么多病毒都起源于蝙蝠
大家对蝙蝠很感兴趣,Nature、Science都想让我们写综述。为什么都是蝙蝠来源,25年前从亨德拉以后,埃博拉、MERS,现在又是COVID-19。在哺乳动物里面,相对寿命最长的就是蝙蝠。什么叫相对寿命?哺乳动物的寿命和身体大小有关,身体越大寿命越长。世界纪录是7克,你做实验的小鼠就7克,小鼠一般活3年就老的不得了,7克的蝙蝠可以活43年。它不容易致癌。现在最热门的是蝙蝠有非常好的病毒基因组,病毒在蝙蝠里面蝙蝠不会发病,几乎是双赢的。蝙蝠在飞行的时候代谢率是基础代谢率的15-30倍,心跳可以加快到1000,体温可以上升到38-42度。假如人达到任何一个指标,长期处于这种压力下肯定会生病或者死亡,但是蝙蝠就可以抵抗,非常健康。
所以我们2013年的时候和华大基因组、石正丽老师、美国、澳大利亚有一个合作,我们当时做了比较基因组学,把蝙蝠的基因组测出来。有两个很有意思的发现。第一,从比较生物学来说,蝙蝠对DNA损伤的修补特别敏感、特别有效。第二,它的炎症反应是抑制的。炎症应该是抗病毒的,但是我们现在知道,炎症平衡很重要,平衡的时候是有保护作用,过度就是致病的。现在大家已经没有争议了,蝙蝠是比人、小鼠、其他动物更健康,健康的原因是它能够达到保护和致病的一个平衡。一方面它比其他的哺乳动物,比如人、鼠的基础保护的基因表达量要高。另一方面,它的致病性到最高的表达水平有办法控制住,不让它达到致病的等级。
对于中国科学家来说,就太容易理解了,整个中医学说就是阴阳平衡,所以我觉得西医上也是这个道理,达到健康就是达到平衡。假如我们不被病毒感染就没有防御机制,容易得病或者死亡。但是太过了也不行,导致自身免疫疾病。
生物是这样的,不管你怎么样进化,对每一个群体来说,还是要有一定的调节。但是我们现在看到,调节的幅度不同,人最后达到平衡,但是幅度比较大。蝙蝠也调节平衡,但是幅度比较小。这不是凭空想象的,是依靠数据。
我们现在用不同的基因做的研究(结果见上图),我就举个例子X、Y、Z这些基因。左边是蝙蝠,右边是人和鼠。没有刺激的情况下已经表达了IND,用化学刺激或者病毒感染,表达会上去,但是幅度比较小。人不一样,在安全静止的状态下,我们基本不表达,但是我们看到敌人来了,不管是化学的还是病毒的,表达就很高,这个幅度就不一样。我们已经发现一方面它能够提高它的防御和免疫的基因,另一方面它可以降低它的过度反应。
蝙蝠里面带的病毒肯定比其它物种要多,而且这些病毒在其他人和动物里面致死性很强。所以蝙蝠和其它哺乳动物是不是不一样?我们去年我们在Nature Medical发了文章,我们的合作者写了评论文章,总结就是几个曲线。
在哺乳动物里面可以找到好多规律(见上图)。比如我刚才讲到的寿命和身体大小关系,大象能够长寿,小鼠寿命很短,人也在曲线上,但蝙蝠就不一样,它的身体不大,但是寿命在这里。它的繁殖率和寿命是成反比的,所以蝙蝠也是在这条曲线上。
除了这个指标,所有其他的指标蝙蝠都不在曲线上。我觉得这是非常漂亮的一篇评论文章,蝙蝠的进化是在6500万年以前,跟大陆上的哺乳动物已经分支了,6500万年适应性的进化使它的整个防御系统、免疫系统和其他哺乳动物有很大差异,这个差异也使得它能够成为很好的一个动物宿主。
总结一下,阴阳平衡非常重要,阴阳平衡不仅可以做到非常健康,而且可以和其他病菌共生。蝙蝠的长寿和它衰老缓慢也有关,它不容易得癌症,它是那么多病毒的宿主,但是不发病,包括和炎症有关的病、和自身免疫有关的病、和代谢有关的病等等,现在我们提倡把蝙蝠作为新的医学界的模型来研究。因为高血压、糖尿病也都可以在蝙蝠里面学到很多东西。
到蝙蝠对人类到底是好还是坏?西方文化里面,蝙蝠都是和比较负面的形象有关。中国人的“福”,是Fortune,不是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