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大农村地区,特别是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还存在着神婆这种职业。一些朋友对她们之所以比较相信,是自以为“眼见为实”“亲身经历”。他们天生就有想法,即“世界上还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既然科学不能“解释”,自然要让位于神婆的解释。有一位来自农村的网友对此非常疑惑,他对神婆的“超能力”感到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前几年与人打架,把对方的鼻骨打折了,派出所通知说要拘留,然后我们提议去省里做伤情鉴定,做完以后就回老家了。因为当时打架的时候很混乱,根本记不清有没有打到对方的鼻子,有亲戚提议说去看神婆,然后我和我妈就去了。
我们这边的习俗是看神婆的时候买点茶叶和红糖还有其他别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到神婆家里,我们什么都没说,神婆就开始讲打架时的情景和前因后果,说得就好像她看过监控录像一样,特别准确。最后我妈问了一句,我儿子到底有没有打上那个人,注意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说过对方鼻子骨折的事,我妈问完,神婆说我确实打了人,鼻骨很脆的,轻轻一下就能打骨折,这是她的原话。当时特别震惊。而且她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划着塑料袋里的茶叶,好像能从里面看到信息。
她只不过是个农村没有文化的老太婆,她说给人看的时候并不是她在看,而是要“请神”看的。所以从那以后,我对这方面还是比较相信的。
这个事件归纳起来就是:记不清有没有打断对方的鼻梁,所以去问神婆,于是神婆说,“鼻骨很脆的,轻轻一下就能打骨折”,给人一种她未卜先知的神秘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莫非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超能力吗?让我给你们来做揭秘。
整个事情乍一听非常玄乎,但是里面我觉得有很多有问题的地方。
首先,当事人自己都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又如何断定神婆所言与事实相差无几?很大概率是,自己记不清,然后把神婆说的话当真了。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以前就遇到过,考完试了发现有人没涂答题卡的时候,就感觉似乎自己也没涂卡,当时脑子里还能回想起我没涂答题卡的情景。结果呢?发下成绩来之后,发现我还是涂了卡的。当自己记忆模糊的时候,就会幻想某些事情,把不存在的事情当成真实发生过的,但后来发现这只是幻想。
我记得《魔鬼出没的世界》里有个例子,一个男人的孩子污蔑他家暴,当时闹上了法庭还找了心理医生帮他回想。那个男人根本没做过,但是当时那个情况下,他居然承认了,而且脑子在疲累的情况下还能够回想起自己家暴的情形。后来,他进了监狱在里面冷静了一段时间,才回想起自己根本没做。那个心理医生就说对他进行了诱导,导致他发生了错误的回忆。
所以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人的记忆会出错的,尤其是面对一些暗示的时候。
关键点在于,这位当事人自己也记不清了,所以神婆怎么说都没事,不是50%的胜率,而是100%的胜率!如果记得清楚,根本没有必要去找神婆。记不清楚,才去找神婆。这位当事人既然同意去咨询神婆,那么从他心理上就已经对神婆的能力不会太怀疑了。如果他一开始就不相信神婆,认为她是一个骗子,见了面之后就不容易上当。既然已经去了,说明心里比较信任神婆,在这里心理的自我暗示下,就更有可能把神婆的话当真了。
这让我想起张洪林教授说过的往事,他曾经以中国中医科学院气功研究室主任的身份给患者“发功”,虽然他本身没有发“外气”的能力,但是患者事先听说他是气功研究室的主任,先天就认为他肯定很有本事的气功权威、气功大宗师,于是心理上早就默认张教授“能发外气治病”。结果张教授随便做了几个假动作,那个患者就说身体感受到了强烈无比的“气流”,还随之做了剧烈的动作。
这个神婆事件也是类似的情况。很多人原本就有些信她们拥有“超能力”,先天就把她们当做神人,所以对她们的话不怎么抵触,也就不会怀疑。结果神婆一说什么,他们就会潜移默化地接受,认为自己确实就是这样的。即使在现实中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们也会认为是发生过。
而且,这位当事人并没有仔细说明神婆说了些什么,要想知道神婆说得对不对,我们得仔细考察调查,一一对比。虽然当事人自己觉得神婆描述的情况与事实相差无几,但能提供的证据也太苍白了。
另外关于“鼻子”那里的情节,我觉得神婆的话有很大的问题。神婆是运用了一种巧妙的语术。神婆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把人家鼻子打断了”呢?又不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大事,神婆既然真的知道,她为什么不直接明了地说出来呢?
你看她的话:“你确实打了对方,鼻骨很脆的,轻轻一下就能打骨折。”
前半句话“你确实打了对方”,是“绝对正确的废话”。因为原本就是为了打架而来咨询的,她早就知道了你参与过打架,只是不知道具体有没有打断对方的鼻梁。所以,神婆说“你确实打了对方”,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这前半句话也至关重要,因为首先强调这半句话,就是加强心理暗示,让你在心里想到,“我参加了打架,可能造成严重后果”。虽然打架不一定造成严重后果,但是人类喜欢联想,在神婆的诱导下,你就会产生后果严重的联想。
于是,神婆的后半句话“鼻骨很脆的,轻轻一下就能打骨折”,立即就引爆了你心里的定时炸弹。但鼻骨容易被打折,并不意味着已经被打折,但是由于已经接受了前半句话的强烈暗示,你就自然地把两段话联系为一个逻辑整体,下意识的以为“打架”的因造成了“骨折”的果。这样,你就落入看神婆的圈套。
这个神婆只是确切地说“鼻骨很脆的,轻轻一下就能打骨折”,但并没有明说他有没有打人家“鼻子”,更没有明说他把人家鼻子打断了,甚至也没有说出对方的鼻子骨折了,只是说“能打骨折”。她这样说,不管是不是当事人打的,她都没错。甚至对方的鼻子有没有骨折,她也都没错。
打架肯定有别人看到了,事情闹到了派出所出面解决,周围群众肯定在流传。而且要拘留了,多少总是有点儿伤吧?而最容易出伤的地方就是鼻子了,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事情,概率也最大。所以这件事问神婆怎么算出来的没有意义,关键是要问当事人,既然当事人自己记不清了,凭什么就信神婆说的是对的?
当事人觉得神婆说自己把人家鼻子打断了,这属于望文生义,无中生有。
如果被打的鼻子断了,当事人望文生义一下,肯定觉得神婆说得对。
如果鼻子没断,那也没关系啊,神婆只是说鼻子脆弱,又没说一定断。
就算没打鼻子,那神婆不也没有直说他打了鼻子吗?
所以说,在这个事件中,神婆仅仅是运用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语术,就诱导人们去相信。在现实中,还有很多类似的案例,神婆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人,但是总拥有很多的信徒,就是因为人们落入了她们的语术陷阱。
我在生活中多次遇见神婆说这种模棱两可,让人望文生义的话。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奶奶生了胃癌住院,她去找仙姑算卦,仙姑的大概意思是说,她奶奶这次是个劫难,过去了就没事了,过不去人就没了。
这话有什么技术含量吗?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还是胃癌,好了肯定没事了,那好不了这种病也可想而知。
结果我那朋友被仙姑唬得一愣一愣的。为什么呢?仙姑说她奶奶有“劫难”,给人的心理暗示就是,仙姑很牛,可以预知有劫难,而且连“过去了就没事了,过不去人就没了”这样特殊又非同小可的情况都提前预知到了,还不神奇吗?所以不管我朋友的奶奶有没有挺过去,这个仙姑永远都不会说错。
这些就是神婆对语术的运用。她们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看起来好像是一回事,于是一步步的诱导你落入她们的圈套。
我们经常会遇见一些个人没有能力解释的东西,于是认为与神秘主义或者超能力有关。科学的回答是“不知道”——并不是科学没有能力解释或者找不到解释,而是在缺乏足够信息的情况下,可能的解释实在太多。因为没有在严控其他条件的情况下进行测试,就不能排除种种可能。
比如,曾经《走近科学》有一期节目,里面也有个很“神奇”的神婆,好像她有占卜、预知的能力。但是经过节目组的调查,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神婆早就提前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相关信息。这种事情在农村特别常见,你随便走近一家人家就可能打听出N家人家的情况。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神婆会一些心理诱导术,她们“江湖经验”老道,比如上文一开始提到的那个神婆,为什么她说得有鼻子有眼?首先有可能是当事人的母亲事先已经找过她一次,在无意中已经泄露了一部分打架信息。还有,也可以是当事人在与神婆在交谈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把信息泄露给了神婆,神婆抓住关键信息,于是说一些模棱两可、永远也不会错的话,诱导你信以为真。神婆有专门的模棱两可的神婆语术,在交谈中会诱导事主在无防备的情况下主动说成一些事实,而事主不知道已经泄密。
但她们的“江湖经验”再厉害,也经不起反复的测试。想揭穿她们其实也很容易,比如可以再次上门,就说咨询一个事情,说我的女友能不能考上南京大学的研究生。其实你压根就没有这个女友,但是你故意说有这个人。只要一试验,就知道深浅。估计有经验的神婆会这样说:考得上是福报,没有考上是福报不够。她可不会直接说会不会考上。
总之,对于个人不能解释的东西,特别是涉及到超自然、超能力,科学的态度是“宁信其无,不信其有”。面对“超能力”一类的“非常寻常的主张”,需要用更严格的“非同寻常的证据”来证明。
作者:铁壁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