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133年~192年,字伯喈。陈留郡圉县人。 东汉时期名臣,文学家、书法家,才女蔡文姬之父。权臣董卓当政时,强召蔡邕,初平元年(190年)被拜为左中郎将,故后人也称他“蔡中郎”。董卓被诛后,蔡邕因在司徒王允座上感叹而被下狱,不久死于狱中。
郭有道即郭泰,字林宗,最初被太常赵典举为有道,故后世称“郭有道”,山西介休人,东汉末太学生首领,位居“八顾”(指能以德行引导人的八个名士)之首。因看到东汉王朝将灭,不应征召。归乡执教,弟子达数千人。不慕高爵,乐与士人为伍,被世人视为楷模。建宁二年(169年),病殁于家,时年41岁。
先生讳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其先出自有周,王季之穆,有虢(guó)叔者,实有懿(yì)德,文王咨焉。建国命氏,或谓之郭,即其后也。
1、王季:即季历,周太王古公亶(dǎn)父的第三子,周文王的父亲; 2、穆:古代宗法制度称“昭穆”,宗庙次序,始祖庙居中,以下父子递为昭穆,左为昭,右为穆; 3、虢叔:王季的三子,周文王之弟,武王灭商后,虢叔封西虢,在今陕西宝鸡东; 4、咨:征询,商量; 5、建国:建立西虢国;命氏:称姓氏; 6、或:有的;指“虢”有的叫做“郭”,虢叔为郭姓的受姓始祖。
先生名泰,字林宗,是太原郡介休地方的人。他的先祖是周朝王季的儿子,叫做虢叔的,颇有美德,周文王有事常向他征询意见。建立了西虢国家并赐他姓氏,虢或叫做郭,郭有道便是他的后代。
先生诞应天衷,聪睿明哲,孝友温恭,仁笃(dǔ)慈惠。夫(fú)其器量弘深,姿度广大,浩浩焉,汪汪焉,奥乎不可测已。
1、诞:发语词;天衷:天福; 2、笃:厚道,忠实; 3、器量:原指器物的容量,比喻人的度量、胸怀; 4、浩浩:水盛大的样子; 5、汪汪:水深广貌; 6、奥:奥博,深广;已:通“矣”。
郭有道先生顺应上天善意,灵敏智慧,聪明过人,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为人温和谦恭,仁慈忠厚。他的胸怀很宽广,姿态气概广大,如大水浩浩,盛大广阔,高深得无法测量。
若乃砥(dǐ)节厉行,直道正辞,贞固足以干事,隐括足以矫时。遂考览六经,探综图纬,周流华夏,随集帝学。收文武之将坠,拯微言之未绝。
1、若乃: 至于;砥厉:一作“砥砺”,砥即磨刀石,砺犹磨,比喻人的磨炼; 2、直道:正直之道; 3、贞固:固守正道; 4、隐括:矫正弯曲的竹木等,比喻匡正时弊的意见;矫:纠正; 5、图纬:两汉时宜扬神学迷信的图谶和纬书;李善注:“图,河图也;纬,六经及《孝经》皆有纬也”; 6、周流:犹言周游; 7、帝学:京师学府; 8、文武之将坠:即将失去的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德行; 9、微言:含义深远精微的言辞。
好好磨炼自己的节操和德行,直道前行,端正文词,他的坚贞不移足以成事,矫枉之力足以纠正不良时俗。于是郭先生就考究阅览六经,探索和综合河图和纬书,周游全国,最后在京师官学里,收集将要失传的文武之道,拯救还没有绝灭的精微之言。
于时缨緌(yīng ruí )之徒,绅佩之士,望形表而影附,聆嘉声而响和(hè)者,犹百川之归巨海,鳞介之宗龟龙也。尔乃潜隐衡门,收朋勤诲,童蒙赖焉,用祛(qū)其蔽。
1、缨:系在颈下的冠带;緌:古代冠带结在项的下垂部分;缨緌:代指有声望的封建士大夫; 2、绅: 古代士大夫束在衣外的大带,后因称有地位权势的人为绅; 3、形表:外貌仪表; 4、鳞介:泛指有鳞和介甲的水生动物;宗:归往,朝见; 5、衡门:横木为门,指隐居之地; 6、诲:教诲; 7、童蒙:童幼无知; 8、祛:除去;蔽:蒙蔽。
这时一些有声望的封建士大夫们,望着郭先生的外貌仪表而紧紧地跟随着他,听到他的美好言论而响应附和,犹如百川归大海,像鳞甲之类的动物归向龟龙一样。然而郭先生却藏身在简陋的住房里边,重其友朋,殷勤教诲,那些年幼少知的人都需要依靠他来教育改变他们的蒙昧无知。
州郡闻德,虚己备礼,莫之能致。群公休之,遂辟(bì)司徒掾(yuàn),又举有道,皆以疾辞。
1、虚己:虚心准备接受; 2、致:求得; 3、休 :赞美; 4、辟:征召;司徒:官名,掌管土地和人民;掾:古代属官的通称; 5、有道:汉代选举科目之一,以有道德和才艺的人为选举对象,《后汉书·郭泰传》:“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
州郡的人听到郭先生的美德,大家都虚心地准备礼品求见,可都没有能够求得。州郡的长官们赞美他,于是就征召为司徒的属官,又推举为有道,但他都借口有病而辞谢了。
将蹈鸿涯之遐(xiá)迹,绍巢、许之绝轨。翔区外以舒翼,超天衢(qú)以高峙(zhì)。禀命不融,享年四十有(yòu)二,以建宁二年正月乙亥卒。
1、蹈:踩上;鸿涯:仙人名,又作洪涯;遐:远; 2、绍:继续;巢、许 :巢父和许由,传说是唐尧时的隐士;巢父在树上筑巢,故名巢父,尧把天下让给他,他不受。又让给许由,许由也不受;绝轨:高超的轨迹; 3、天衢:天路;峙:耸立; 4、稟:执持、承受;融:这里可解为长; 5、建宁二年 :东汉灵帝刘宏建宁第二年(公元169年)。
他打算追随鸿涯遥远的足迹,继承巢父、许由的超人的行迹,以便展翅高飞在尘世之外,超出天路而高高耸立。可是禀受的天年不长,仅享年四十二岁,在建宁年间的第二年二月初三日去世了。
凡我四方同好(hào)之人,永怀哀悼,靡所置念。乃相与惟先生之德,以谋不朽之事。佥(qiān)以为先民既没(mò),而德音犹存者,亦赖之于见述也。今其如何而阙(quē)斯礼!于是树碑表墓,昭铭景行。俾(bǐ)芳烈奋于百世,令闻显于无穷。
1、靡:无;念:纪念; 2、惟:思; 3、不朽之事:谓立碑; 3、佥:都;德音:好名誉; 4、阙:同“缺”; 5、表: 立; 6、景行:高尚的德行; 7、俾:使,把; 8、芳烈:美好事迹; 9、令闻:美好的名声。
凡我四方爱好相同的人,都永远怀念、哀悼他,没有什么可作纪念,就互相追忆先生的德行,想用它作件永垂不朽的事。大家认为先辈们虽然已死,但德行还保存,也依靠文字记述呀,现在怎么可以缺少这个礼节呢?于是就立碑标记在墓前,明确刻记郭先生的高尚德行,使这种优良作风发扬于千年万代,美好的名声显扬于无穷。
其辞曰:
於(wū)休先生!明德通玄。纯懿淑灵,受之自天。崇壮幽浚(jùn),如山如渊。礼乐是悦,诗书是敦。匪惟摭(zhí)华,乃寻厥(jué)根。宫墙重(chóng)仞,允得其门。
1、於:叹词;休:善美; 2、玄:玄妙,此指高深的学问; 3、纯懿:纯正的美德; 4、幽浚:即幽深; 5、悦:喜爱;敦:重视; 6、摭:摘取; 7、厥:其; 8、重仞:数仞,古以八尺或七尺为一仞; 9、允:确实。
这个碑辞说:
啊!具备美质的先生,既明德又通玄理。纯正的美德、善良的灵魂,受承于天。品德崇高壮丽,学业精深,如高山、似深渊。喜好礼乐,研究诗文。不仅摭取精华,还寻求它的根。(孔子的)门墙虽然很高,还是果然得进其门。
懿乎其纯,确乎其操。洋洋搢(jìn)绅,言观其高。栖迟泌(mì)丘,善诱能教。赫赫三事,几行其招。委辞召贡,保此清妙。降年不永,民斯悲悼。爰(yuán)勒兹铭,摛(chī)其光耀。嗟尔来世,是则是效!
1、懿:美; 2、确:坚固; 3、搢绅:亦作“缙绅”,把笏板插于带间,旧时仕宦者垂绅插笏,也用作官宦的代称; 4、言:语助词;观其高:观仰其崇高的道德; 5、栖迟:游息;泌丘:隐居之处; 6、三事:官名。即三司,司徒、司马、司空,一说指常伯、常任、准人; 7、委辞:委婉辞谢; 8、斯:如此,像这样; 9、爰:于是;勒:刻; 10、摛:传播; 11、来世:后代子孙; 12、则:以为法则;效:摹仿,学习。
多么纯正美好呀,刚强的是您的节操!众多的缙绅们都看到您的崇高,而您却游息在隐者的山丘,既善诱导又能教导。赫赫的“三事”高官几次想把您征召,您都称病辞谢,保持这样的清妙。可惜天降年岁不长,人民如此悲悼。于是刻这个铭文,来传播您的光耀。唉!后代子孙,都要把郭先生作为楷模,学习、仿效!
全文:
先生讳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其先出自有周,王季之穆,有虢(guó)叔者,实有懿(yì)德,文王咨焉。建国命氏,或谓之郭,即其后也。先生诞应天衷,聪睿明哲,孝友温恭,仁笃(dǔ)慈惠。夫(fú)其器量弘深,姿度广大,浩浩焉,汪汪焉,奥乎不可测已。若乃砥(dǐ)节厉行,直道正辞,贞固足以干事,隐括足以矫时。遂考览六经,探综图纬,周流华夏,随集帝学。收文武之将坠,拯微言之未绝。
于时缨緌(yīng ruí )之徒,绅佩之士,望形表而影附,聆嘉声而响和(hè)者,犹百川之归巨海,鳞介之宗龟龙也。尔乃潜隐衡门,收朋勤诲,童蒙赖焉,用祛(qū)其蔽。州郡闻德,虚己备礼,莫之能致。群公休之,遂辟(bì)司徒掾(yuàn),又举有道,皆以疾辞。将蹈鸿涯之遐(xiá)迹,绍巢、许之绝轨。翔区外以舒翼,超天衢(qú)以高峙(zhì)。禀命不融,享年四十有(yòu)二,以建宁二年正月乙亥卒。
凡我四方同好(hào)之人,永怀哀悼,靡所置念。乃相与惟先生之德,以谋不朽之事。佥(qiān)以为先民既没(mò),而德音犹存者,亦赖之于见述也。今其如何而阙(quē)斯礼!于是树碑表墓,昭铭景行。俾(bǐ)芳烈奋于百世,令闻显于无穷。
其辞曰:
於(wū)休先生!明德通玄。纯懿淑灵,受之自天。崇壮幽浚(jùn),如山如渊。礼乐是悦,诗书是敦。匪惟摭(zhí)华,乃寻厥(jué)根。宫墙重(chóng)仞,允得其门。懿乎其纯,确乎其操。洋洋搢(jìn)绅,言观其高。栖迟泌(mì)丘,善诱能教。赫赫三事,几行其招。委辞召贡,保此清妙。降年不永,民斯悲悼。爰(yuán)勒兹铭,摛(chī)其光耀。嗟尔来世,是则是效!
建宁元年(168年),郭泰闻知陈蕃谋诛宦官事败而遇害,哀恸不止,于次年正月逝世,终年四十二岁。史称当时“自弘农函谷关以西,河内汤阴以北,二千里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有近万人前来会葬。蔡邕亲为其撰碑文。
《后汉书·郭太传》载蔡邕语说:“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在这篇碑文中,蔡邕对郭泰的一生做了简洁而又比较切实的评价,反映了当时士大夫中崇尚名节,提倡砥节砺行、推崇隐逸高蹈的风气。文章颇有一种古朴淡雅之致,反映着西汉以来朴实厚重的文风正在向魏晋通脱清丽的文风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