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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 3 月 1 日,华为的花粉俱乐部爆出华为上线了一款华为搜索的新应用。
这是继华为推出鸿蒙系统、HMS 服务和华为地图之后,华为在软件生态上的另一大动作。
(图片来自:gizmochina)
2019 年第二季度,华为手机业务在海外被谷歌单方面限制后,华为一直在寻找谷歌方面的替代方案。
据知情人士和科技研究社透露:华为为了应对谷歌的制裁,准备了好几套方案,这些方案主要和谷歌对华为限制的程度有关。最初华为是希望通过和谈来找到一个不用自己去亲历亲为的折中方法,但如今的形式是华为必须想办法全面取代谷歌。
其实在对系统和生态的打造上,华为并不是第一家以硬件制造商身份涉足软件生态的公司。
早在 2010 年以前,国际手机市场的第一巨头三星就曾涉足手机操作系统和软件生态的生意,并且三星还曾和安卓操作系统的创始团队失之交臂。
只是受制于种种外因,三星并没有实现曾经立下的宏伟愿景。
从硬件企业到软件公司,华为破局背后,究竟拼的是哪方面的硬实力?三星当年为何失败?与谷歌全面开战,华为的机会在哪里?
科技研究社联合腾讯科技,为大家带来深度解读。
被迫上行的华为
2019 年 10 月,在经过和谷歌长期洽谈无果之后,华为在开发者大会上正式宣布了鸿蒙系统的存在。
在此之前的日子里,出于能和谷歌继续合作的前提性假设,鸿蒙更多是以一种民间传闻的方式存在与各大媒体的争议和猜想之中。
(来自腾讯)
也是在鸿蒙面世之后,华为的 HMS、华为地图、华为 Play 以及华为搜索等与谷歌产生完全替代作用甚至产生直接竞争的 APP 也随即被陆续曝光。
从安卓必备的 HMS、地图、应用商店再到安卓不用完全需要的搜索,基于目前谷歌和华为都在全力押注的云计算、人工智能和汽车出行等众多重合领域的布局,华为可能正在谋求成为第二个谷歌。
让华为开始和谷歌近乎全面竞争的动力,一方面来自华为消费者业务的压力,另一方面来自华为在 AI 和云计算等未来产业上的必然押注。
根据华为 2019 年上半年发布的财报显示,华为的营收支柱主要以运营商业务、消费者业务和企业业务为主,三大业务占据了华为总营收的 99.4%。
这三大业务中,单单消费者业务就独占了整体营收的 55%,力压曾经的王者运营商业务(36.5%),成为华为整体营收的最大来源。
(来自华为官网)
科技研究社通过华为财报得知,早在 2018 年时,华为的消费者业务就已经超越了运营商业务。在 2015 年以后,随着全球 4G 网络建设进入收尾阶段,华为的运营商业务已经连续 4 年维持在 2900 亿人民币的水平,出现增长停滞。
所以,早在 2016 年,华为现阶段的主要营收压力就变成了消费者业务。这让华为涉足 HMS、地图和应用商店等谷歌垄断的领域,成了一种业务自救的必然行为。
在 AI 和云计算的押注上,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曾发言称:“5 年后华为要打造一支胜利的队伍,但 5G 只是小儿科,人工智慧(AI)才是大产业,才是华为发展的战略要地。”
(来自知乎 AI 报道)
对于华为在国内的押注,谷歌尽管在云计算业务上一直被亚马逊和微软压制,但作为一个未来的商业共识,通过谷歌对云计算业务频繁的人事调整及对人才的扩充动作来看,谷歌也从未停止过对两家云计算巨头的追赶。
所以,华为云和谷歌云以及两家公司在 AI 布局上的角力,成了两家公司自我突破的必然。这些历史和未来下的机缘巧合,让华为在软件生态上的路将会和谷歌越来越相似。
只是和谷歌依靠程序员安身立命的背景不同,华为的起家史多和制造业相关,这让华为在软件开发的实力上和谷歌仍然有着一定的差距。
华为在软件系统及生态上的发力,据科技研究社考察,要从 2017 年成立成立 Cloud BU(云计算业务)算起。
正是在 2017 年,华为有了对招聘上万名工程师加码云计算的计划之后,华为在手机上的一些软件黑科技才逐渐出世。
2018 年 12 月,在谷歌仍未发难华为手机之前,大概是嗅到一些危险信号的任正非,亲自签发公开信表示:要投入 20 亿美元全面提升华为软件质量,打造可信的高质量产品。
(来自华为)
在公开信内容上,任正非提到:华为要从最基础的编码质量做起,视高质量代码为尊严和个人声誉;要重构腐化的架构及不符合软件工程规范和质量要求的历史代码;要建立一支更高水平的 Committer 角色群体。
所以,结合 2019 年到 2020 年华为推出的鸿蒙、HMS、华为地图和华为搜索的动作来看,这不仅仅是华为和谷歌的冲突,也是所有科技巨头面对增长困境的共同选择,只是华为在手机业务上的被制约,让华为多了一个必须网上走的理由。
因为对于华为来说,输了不仅有关未来,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 5G 以后的生死。
华为的软肋与B计划
提起华为,这家因为海思麒麟而杀入全球前三的中国手机品牌,留给我们的印象总是以硬件见长。因为除却手机业务,华为的发家史就是以基站研发为起点的公司。
基于华为的这一历史基因,华为手机业务的 EMUI 上,也曾因体验不好而备受吐槽。
(来自花粉俱乐部)
事实上,华为在软件方面的弱势早在 2016 年就已经在内部有所争论。基于这段小历史,华为虽然看似在软件建设上布局较浅,但华为在软件建设上的硬实力却并不弱小。
那年 8 月,一位华为内部署名“泥瓦客”的海归程序员,写下了一篇《华为到该炸掉研发金字塔的时候了》的文章,直指华为公司在软件产业和中国领先的互联网产品,在易用性、贴近用户和产品快速迭代等方面巨大差距。
(来自泥瓦客公众号)
2016 年以前的华为,因为华为的主要盈利来源都来自硬件领域,做硬件的比做软件的也往往更加被华为内部重视,所以华为上千亿的研发主要也集中在硬件和硬件人才的培养上面。
根据“泥瓦客”的吐槽,那时的华为在软件研发上,华为架构设计部门的员工主要精力都放在会议、胶片和文档的编写上,以致编程的能力基本丢失,新技术学习的机会也有限。例如一个移动开发的员工,自己对怎么在 Android、iOS 上进行开发一点儿都不清楚。
按照第三方媒体的描述:“此文被转发到华为心声社区后引起激烈讨论,更惊动了任正非本人。”
华为是一家很具有危机意识的企业,2000 年华为成为中国工业百强之首后,任正非曾直接发文,大谈华为危机。
而在全面进军智能手机市场后,更是为了获得自主权而选择了 SOC 完全自研的道路。
所以,基于软件研发上曾经的相对弱势,华为也早在 2016 年以后做足了准备。按照失去谷歌支持后任正非自己的说法:“我们已经为今天的局面准备了十几年时间。”
(来自网页截图)
与此有关的事实是:2016 年 Mate 9 国内发布会上搭载的 EMUI 5.0,已经通过改写底层代码达到 18 个月不卡顿,同时实现系统信息碎片化整理,智能感知和行为预测(预加载);2018 年,荣耀 Play 发布会上余承东亲自站台介绍 GPU Turbo 技术;2019 年 2 月,P30 系列国内发布会上,华为又发布了方舟编译器。
(来自搜狐)
对于华为在软件硬实力上的积累,2017 年,周掌柜在《华为手机的光荣与梦想》一文中曾提到:
“从技术积累的能力上看,全世界能给安卓动手术的公司只剩下谷歌和华为,对于安卓底层能“开刀”的专家全球应该也不超过 100 人,其中三分之一在谷歌,三分之一在华为。”
此外,华为终端产品线副总裁李小龙也在一次会议中透露:“华为手机团队在 Android 底层代码的贡献功不可没,数以万计的工程师都在 Android 底层代码替换不合理的代码,以便让手机更有效率,更流畅,甚至华为手机每年做出优化之后,Google 都会拿走整合到 Android 的最新版本中。”
只是和华为“作好准备”所不同的是,2019 年第二季度,谷歌对华为制约的方式不是来自系统,而是出现于和系统深度绑定的 GMS、地图和 YouTube 等软件生态。
(来自搜狐)
虽然谷歌的第一次进攻,让华为没有在这些方面做好应对,2019 年第二季度,海外手机市场销量暴跌。但这场战争本身就不是关于服务形态和系统生态的表面游戏,而是对华为这家中国公司人才动员能力以及人才储备的长期考核。
事实上,随着 2019 年鸿蒙的正式官宣,华为的反击已经开始。
来自三星的借鉴
作为从硬件领域杀入软件生态的企业,华为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先驱者。
在这些历史案例中,今天同为手机厂家的三星更为值得借鉴。比如,早在 2012 年,三星就曾通过从 Linux 基金会手中购买 Tizen 系统,来试图打造自己的操作系统生态。
2012 年到 2019 年,三星为 Tizen 系统推出过彩雀、玉兰和油桃等多个版本的大更新,但基于韩国互联网基因较弱的客观条件,三星也仅仅只为这个和安卓正面竞争的 Tizen 系统推出过不足 5 款Z型号机型。
2014 年,随着安卓的绝对领先,Tizen 系统发起成员之一的日本运营商 NTT DoCoMo 正式退出了 Tizen 联盟。
2015 年以后,三星放弃了 Tizen 系统在手机系统的应用,而是直接掉头将 Tizen 的场景直接用于相机、智能手表、智能电视、媒体播放机、机顶盒、和智能家庭(包括空调系统、冰箱、照明控制等)等市场。
(来自腾讯)
三星在操作系统上的失败,主要源于 3 个方面:一是直到今天,韩国国内依然没有自己完整的网络服务体系,这让韩国缺少支撑三星去做新系统的人才基础;二是三星推出的新系统选择了和安卓的正面竞争的策略,对于缺少生态应用的新系统而言,这等于先把自己关进了死胡同;三是三星推出系统的重视程度不够,三星的新系统只在Z系列的低端机型上使用,并未作为三星破局的关键性决策去全力梭哈。
和三星当年的 Tizen 系统相比,华为在鸿蒙和搜索上的布局,首先不用担心系统建设的人才问题,因为只有中国的互联网体系曾经被称为中国版的谁谁,华为只需要解决如何吸引人才进入生态建设的第一步,和后续如何让这些建设中盈利的第二步。
其次,对于华为在 HMS 服务以及搜索和系统的问题上,华为多次发声不会抛弃安卓,而从 EMUI10 的同屏互动来看,华为在做的事是以安卓为基础,改造安卓。
(来自网页截图)
即便是鸿蒙系统,目前的信息表明鸿蒙更多是和安卓搭配使用的物联网系统,而非手机操作系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华为不会和安卓直面竞争。这种策略,能让华为用最少的投入去建设自己的智联网孤岛。
最后,做搜索也好、做鸿蒙、做 HMS 服务也罢,是华为生存下去必须解决的大问题,而通过这些软件生态建设,去押注智联网的新未来是华为走向未来的必然路径,所以不存在类似三星 Tizen 系统的不重视问题。
为了打好这场长期战争,2019 年 6 月 27 日,华为创始人任正非直接通过心声社区表示:“今年我们将从全世界招进 20-30 名天才少年,明年我们还想从世界范围招进 200-300 名。这些天才少年就像‘泥鳅’一样,钻活我们的组织,激活我们的队伍。”
未来3-5 年,相信公司会焕然一新,全部“换枪换炮”,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
(来自华为)
虽然今天的华为和曾经的三星相比拥有了许多有利于华为的新变化,但华为的研发经费和谷歌以及三星等公司都在同一水平,目前华为在硬件和软件和世界巨头全线竞争多少会让华为有些压力存在。
但和曾经三星以及退守一方的妥协相比,今天华为最大的不同在于——华为没有退路。这让这场逆行的战争,变成了对华为这家公司人才潜力和企业组织活力的考核,而非明面数据上的对比。
据华为内部的一位朋友介绍:“来自美国的限制出现后,华为短期遇到了困境,但却让华为知道了自己哪方面的短板最该补足。本来华为对软件建设发力的改革要进行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但这次外力的干预,直接打破了华为原有对软件建设不重视的老风气。这是任总最希望推动的事情之一。”
和谷歌开战,华为的机会在哪里?
华为作为一家制造业立身的公司,在互联网格局已经完全成熟的今天,要想通过搜索、HMS 和地图等谷歌的最强项目来挑战谷歌的地位,真的有机会吗?
我们认为机遇是存在的:
首先是 5G 开启了云计算、AI 和物联网的新时代,手机和物联网电子产品的体验开始迈向无人区,这个过程会产生许多未知的事物出现,类似折叠屏、VR、AR 以及云游戏等已经出现的新事物,如果某一技术取得突破都会带来大流行和行业革新。
(来自 InfoQ)
而这些新玩意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未知技术,都会成为现有格局的破坏者。
其次,2016 年以后,随着互联网格局的稳定,谷歌在搜索、GMS 服务以及地图领域的创新越来越少,这让原来快速进化的服务方式出现停滞,停滞意味着给了新生势力能够快速接近的机会。
这种机遇在手机厂家以外很难实现,因为新的体验和生态需要很高的习惯养成成本,但对于已经拥有上亿用户的手机厂家来说,只要在手机利润上适当放低,并为某一目标用户提供定向的机型,就会有机会打开破冰局面。
但这一动作的潜在风险是:需要在手机体验上,尽量做到正面印象,如果早期口碑坍塌,很有可能会导致市场用户对后续机型的排斥。
所以,华为对谷歌的挑战,依然要回到人才的竞争上。只有建立一个能够维持华为在软件生态体验上,和拥有谷歌服务的手机相互比拼的团队,才是华为挑战谷歌的最终归宿。
(来自东方新闻)
2020 年这个特殊时期,对华为有利的外部环境是,中国互联网浪潮在经历 20 多年的洗礼后,目前国内并不缺优秀的软件开发人才,并且中国也已经形成一个相对完善的软件开发人才的教育链条,这为华为进入软件生态体系创造了人的基础。
2014 年,IDC 发布的一个报告显示,全球 1850 万程序员中,中国一家独占 10%。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我们仍然只以 10% 计算,在阿里巴巴和华为这些全球 500 强企业的需求带动下,拥有顶尖程序员的中国,算得上国际一流的程序员大国。
(来自 IDC)
和高端程序员人才猜测有关的另一份数据证明是:全球 AI 人才的国家中,排名前五的是美国、中国、英国、德国和加拿大。其中,中国稳坐老二的位置。
和人才基础有关的另一个事实是:早在 2019 年,因为移动互联网红利的消失,APP 开发需求减少后,大量程序员面临失业风险。
我们在对一位游戏开发商的采访中,这位老程序员直言:“现在许多游戏开发公司,以承包 APP 出海项目过活。大家都在等一个机会,5G 目前就是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当前还是混沌状态,类似乔布斯一样的引路人还没有出现。”
和华为进军软件行业挑战谷歌类似,早在几年前,谷歌就已经通过软件进军手机制造这一硬件市场。
(谷歌手机来自谷歌)
让谷歌进军手机领域的原因很简单,当前的互联网正在形成信息孤岛,类似 iPhone 一样同时拥有软件和硬件打造闭环生态的做法,正在成为更多后来者的效仿对象。
可以想象的一个未来是,等到智联网普及的某一天,使用谷歌手机和与之配套的物联网硬件及软件服务,会成为一个消费者的系统性选择。
为了打破孤岛,要么自己组建一个新孤岛,要么成为别人孤岛的附属品。这对当下有实力建立孤岛的谷歌和华为而言,附属的选项显然都不明智。
所以,华为推出华为搜索、HMS 和地图等新软件背后,其实是在通过硬件的带动作用,向孤岛的软件体验方面进行完善。而谷歌则是从软件,开始向硬件进行逐步过渡。
(来自华为)
和孤岛建设趋同的一个挑战是:现在我们仍未找到,将软件生态和硬件研发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的行业解决方案,华为的鸿蒙和谷歌的 Fuchsia OS(谷歌物联网系统)都是为实现这一目标所做的布局。
(来自谷歌)
可以预见的是:华为和谷歌的较量,这是一场最少 3 年起步的攻坚战,未来参战的对手也远不止华为和谷歌两位。
而孤岛时代的红利是:获胜方都将获得远比今天更加强大的影响力,站在企业之林的新王座上,来积累起 6G 的战争筹码。
(来自三联生活周刊)
2019 年 9 月,任正非曾经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华为为危机而战。
大概,现在就是华为转型的最好时机。